佛教

All posts tagged 佛教

偶尔查「十王」信仰,即民间信仰里认为存在地狱,人死后下地狱接受地狱审判。佛教经典传入汉文化圈,衍生出了十位阎王(审判者)的形象,也称为「十殿阎罗王」。

虽说我在日本也见过几次十王的挂画或画像,不过一直没在意的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居然是有历史原型的。特别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第五殿:阎罗王包」,即包拯( 999 年— 1062 年)。

因为只是起兴而查,所以没有花多少时间。我查到的有关他在地狱当判官的传说记录是《警世通言》第十三卷之《三現身包龍圖斷冤》。最后有这么三句:「包爺初任,因斷了這件公事,名聞天下,至今人說包龍圖,日間斷人,夜間斷鬼。有詩為證:詩句藏謎誰解明,包公一斷鬼神驚。寄聲暗室虧心者,莫道天公鑒不清。」

虽说这里没有提到他被视为阎罗王之事,但「日间断人,夜间断鬼」这句,就已经有点这意思了吧。

这让我想到了日本的小野篁( 802 年—853 年)传说。说他也是白天在日本平安时代担任参议官员,晚上穿过京都的一口井,当阎罗王的助手裁判官(哦,看来日本编传说的人比较谦虚,只是当个助手……)。这么说来,那口井我去还去看过至少 2 次,就在京都的六道珍皇寺。又有,上周探访的大谷光瑞墓所所在的大谷本廟也在那附近,反正那地方就是京都的死界地带。

说回阎罗王的传说。不仅包拯和小野篁都有白天在人界、晚上在冥界当冥官案判的传说。甚至在上面提到的《三現身包龍圖斷冤》故事里,出现了「井」,例如;「頭上套著井欄,井者水也,灶者人也。水在火下,你家灶必砌在井上。死者之屍,必在井中。『來年二三月』,正是今日。『句已當解此』,『句已』,兩字,合來乃是個包字,是說我包某今日到此為官,懈其語意,與他雪冤。」喝教左右:「同工興押著小孫押司,到他家灶下,不拘好歹,要勒死的屍變回後。」」

由此看来,包拯和小野篁应该有什么关系才对。

继续阅读

之前一文《滬西三元堂即潘氏住宅》里考察了大谷光瑞的一张在上海的合影,最后还留了个小尾巴:他好像和上海的三位黑帮大佬之一的黄金荣还有一些关系。今天就来简单说一下我看到的记录。

事情是这样的——

《中外日報》的一篇 1943 年 6 月23 新闻,标题是《佛教行事に課税 上海特別市政府が迷信事業税を新設》,看标题大概也能明白,内从是说当时的上海特别市政府要新设置一个税种:迷信事业税,该税种会把佛教所有活动都列为纳税对象。据报道介绍,此举引起了几个日华佛教团体的不满,并发起了反对运动。报道中提到的团体有「中支宗教大同聯盟佛教部」及「上海日華佛教會」。写到这里,说句题外话——「支那」这个单词放在现代的汉语语境中显然是一个歧视性用语,不过在当时,对于「支」和「华」这两个字到底是怎样区别使用的呢?

之后,约两周之后的一篇 1943 年 7 月 9 日的新闻是《珍税はアッ氣なく廢止 上海の“迷信事業物品税” 大東亜佛教總會の初手柄》,该标题可译作:罕见的无声息地被废止了 上海的「迷信事业物品税」 大东亚佛教总会的第一次出手。
继续阅读

怎么看都觉得是一篇很二的一篇短文。

之前的文章里写到大谷光瑞在上海有前后两座無憂園。

这几天一查,不得了,不仅这無憂園有两座,而他所在的宗派(西本願寺・本願寺派,当时或许也称为:本派本願寺),在上海所开设的分布设施「上海別院」也有两座。

根据:《鏡如上人年譜》第一二七页上所记:昭和二十年( 1945 年)六月:「是月設計指導の第二上海別院成る。」
继续阅读

上一篇,这次来简单查一下,大谷光瑞(释镜如)在上海建立的园子,为什么要叫無憂園。而且他还很执着地把前后两座园子都称为無憂園,显然他很中意这个名字吧。

在《大乘》第 1 卷 第 1 号( 1922 年创刊号),有一篇他自己写的《無憂園之記》( P125 )在这里也可以读到。其中有这么一句话:

「園に名るくに、無憂を以てす。古に曰く、狂者無憂聖人亦無憂、と。我性疏狂旣に世と相違ふ、浪跡江湖其欲する所に隨ひ、又憂なし、素より狂者たれば足れり。」

这是用日文中比较古老的语法写的,我……最后一句没看懂。但还是来试着翻译一下,有错误的话请指出。

我的翻译是:以无忧来命名此园。古时候有这么一句话:狂人无忧,圣人亦无忧。我性格疏狂,已与世所不同,浪迹江湖随心所欲,也无忧,从根本上就是个彻底的狂人。

大谷光瑞这里提到的古话「狂者無憂聖人亦無憂」我去查了一下,真是有来历的。语出《淮南子 卷二十一 要略》:「今夫狂者无忧,圣人亦无忧。圣人无忧,和以德也;狂者无忧,不知祸福也。」

看来这就是無憂園的名字由来了!……吧?

我不会上当的。

大谷光瑞,这人懂日文(母语嘛),能读懂汉语文书(会不会说我不确定),还懂梵文,估计还懂英文。再考虑到其出身背景(日本净土真宗西本愿寺第 22 代法主),这名字一定不会这么简单。还得接着查!

继续阅读

今年新年真是和陈旧的东西有了特殊的渊源吧?我在元旦这一天,居然在京都寺町京極商店街买到了一本疑似是御朱印帐(更准确说疑似御首题帐)的东西,标题是:《奉往詣一千箇寺》。翻开一看:

寛永三年。

也就是 1750 年的寺院记录。

速购。

要问售价? 1100 日元。

为了便于各位同好赏析、研究,我已经将全本扫描,并上传到了 Wikimedia Commons 。链接:

继续阅读

以朦胧的常识来想,宗教似乎都讲究众生平等,是不是?大致好像脑海里是有这么一个认知概念的吧。反正宗教嘛,总之能和一些好词、温柔的概念沾上边。

然而,仔细看就不是了。这篇文章就来指出几点、吐槽几点。

首先是「小乘佛教」。

所谓大乘佛教的一些人,认为自己在原先已有的佛教教义基础上,发明拓展出了新的教义和理念,比如更加重视渡人,以及佛的各种神格化、神秘化、多样化。于是,他们这群新思想的人就认为自己的教义器量大,管自己的教义叫「大乘」,反之,恪守原本教义的人,则贬之称为「小乘」。

这你让恪守原本佛教教义,不擅自自作主张的那群佛教徒怎么想?这明显就是歧视啊。是后辈、新思想者,对于前辈、原有思想者的歧视。

类似的还有「旧约圣经」。

自称是上帝的儿子的耶稣,宣称自己与上帝订立了新的约定。于是,之前的约定就变成了陈旧的约定,即「旧约」。

这说法,犹太教信徒能认吗?

让我们再把思路拓展一下。

六道轮回是不是歧视呀?就你人道伟光正、佛陀辈出,别的道都是生不如死、烊铜灌口、天人五衰?

再有恶魔,以及恶魔崇拜:

假设恶魔存在,那凭什么否认恶魔作为生物其存在的价值呢,非要用你宗的价值去批判恶魔的价值呢?

反之,假设恶魔不存在,完全是宗教上空想上的生物,那岂不是说到底就是宗教论者没事找事吃饱了空想出一个被歧视的对象嘛?那就更无聊且可恶了。凭空制造和深化歧视呀。

综上,我随便说了几点。我觉得常常这样脱离「常识语境」,用一无所知、完全旁观的立场来看的话,宗教里还是有不少歧视的。只不过有些被忽视,甚至是被符号化、象征化了。

有个成语「入乡随俗」,通常现在被人们认为意思是一个人到了一个乡村里,应该尊重当地的习俗,跟着当地习俗做。更有甚至,经常还成为原来的村民对新来者的道德训诫。

不过,对于「入乡随俗」这个成语,这样理解对吗?

我查了一下该成语的来源,似乎是来自于《五燈會元》的《大寧道寬禪師》。这是一篇一连串的禅语问答,其中最后有一个问答是:
上堂:「無念為宗,無住為本。真空為體,妙有為用。所以道,盡大地是真空,遍法界是妙有。且道是甚麼人用得,四時運用,日月長明,法本不遷,道無方所,隨緣自在,逐物升沉。此土他方,入凡入聖。雖然如是,且道入鄉隨俗一句作麼生道?」良久曰:「西天梵語,此土唐言。」

需要说明的是,因为本文缺乏前后文事件陈述铺垫,而且古文本来就具有多义性,因此我只是根据自己的推测来理解。

我感觉这里说的是,如果道(佛教道理)是四海皆准的话,那么为什么在汉语使用地区,要随着汉语说话者的习惯呢?答案是:佛教原来是梵语地区的产物,而这里是汉语地区。

我读下来,感觉是在说一种传教的技巧,也就是对不同文化地区的人,要采用不同的传教方式,才能让当地的人接受。换言之,我感觉这里「入乡随俗」的用法,更是接近佛教「对机说法」这个词。

而再从该成语的选词来看,这里是「入乡随俗」,而不是「来乡随俗」。如果是后者「来乡随俗」的话,那么就可以判断说话人是的村中的原住民,对于外来的人,是「来」。但这里用的是「入」,我感觉这个成语的视点是基于进入村庄的这个人的,或是基于第三方的。换言之,这就是一个外面的和尚到一个新村庄传教的一个视点。

由此来看,根据我这样理解,「入乡随俗」不是用自己远有的地域性道德基准去框住别人的,而是说灵活传教。

近些年读了一些佛教以及古印度文明的书(也只不过读了几本而已)注意到一个现象。好像印度古代文明里,「轮」这个概念的存在感比较突出?

最有名的应该是六道轮回吧。查 Wikiepdia 上 Saṃsāra (轮回)词条中所介绍的的语源:「Saṃsāra (Devanagari: संसार) is a Sanskrit word that means "wandering" as well as "world," wherein the term connotes "cyclic change" or, less formally, "running around in circles."」似乎是一个循环、漫游的概念,然后才是绕圈旋转。不过在藏传佛教的一些图像表现中,六道轮回确实就被描绘为一个六等分的圆盘了,也就是更有作为造型的「轮」的形象了。

再有一例,据说佛教早期阶段,在宗教造像上,对于佛陀本人是不直接以人的形象表现的,而代之以:菩提树、佛足石,以及:法轮。所以在较早期的佛教造像上,看到了这几项图像,就知道它们象征佛陀——不过,同时代的雕像里,对于印度诸神确是直接以人或者说接近人的造型来表现的。后来直到佛教传入中亚,才出现了作为人来表现的佛陀。看,这里就有一个法轮了吧,而佛陀向五位跟随而来的人说法,也被称为「初转法轮」。而至于说到了《圣斗士星矢》里沙加的那个招数「天舞宝轮」,我猜测应该也是由法轮演变而来的吧。

继续阅读

花了一点时间速读了这本薄薄的小书:《聖なる珠の物語》(ISBN:9784582364507)。

本书探究了日本传说历史中,特别是与密宗相关的宝珠(据书中分析共有3颗来源不同的宝珠)这一元素的来龙去脉。因为是速读,对于书中特别深入细致分析的段落我就跳过了。

本书并非广泛地采取日本民俗、宗教传说,并对各种故事及宗教视觉形象中「宝珠」的种种意象进行分析,而是仅就几家真言宗的寺庙,以及平安时代、中世的贵族日记等一些古代文献中所记录的三颗宝珠的来龙去脉来考察,并分析了这些古代文献中强调宝珠的背后理由——比如为了证明本寺的权威正统性。

整体的考察视野颇为深入,但却显得有些狭窄。本书虽然考察了宝珠与龙的关系,却似乎没有提及《妙法莲华经》中八岁成佛的龙女所献的宝珠——这一故事片段无疑对日本平安时代以及中世的贵族们对佛教认知产生过巨大影响。另外,在P78,提及了宝珠法及避蛇法,却未提及《佛説常瞿利毒女陀羅尼呪經》这部佛教中有避蛇有关的经典。(以上两处也有可能是我看得太快,看漏了。)我速读下来,感觉本书的考察十分深入细致,但却缺乏对更广泛的对于印度传来经典的普遍考察。

由此写作风格,我以为本书作者是一位宗学大师呢(也就是指仅研究日本佛教某一宗派的学者)。后来去查了一下作者藤巻和宏的研究领域,好像是「日本文学専攻」这样一个较为广泛的领域。呃,好吧,看来可能是本书篇幅太短,未能涉猎太多?

另外,本书P13页提到,在基督教文化中,以附着十字架的球体(原文:「十字架の付く球体(帝国宝珠)」)象征基督教支配权,也可算是一种被视为神圣之物的球体。这里作者指的或许是「十字圣球」吧。我觉得这一点倒是挺有趣的,而仔细想想的话,佛教的发源地印度更接近基督文化圈。甚至在中亚,巴米扬大佛上方壁画还有雅典娜和美杜莎之盾造型,而从语言学上来说,欧洲诸语与印度语言似乎还是同出于更古老的「印欧祖语」,因此这两个文明圈中共享对于神圣宝珠的信仰认识也是可能性很大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