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了《更级日记》,其实我读平安王朝文学已经不少了,无论是散文派的《枕草子》、《方丈记》还是《徒然草》或是物语派的《源氏物语》及《竹取物语》,而《更记日记》算是比较次要的一部,是小而生活化的一部。我读的版本是收录在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王朝女性日记》的版本,用了几个晚上读完,在此写一下「观」,以及略进一步的「察」。
与最近刚玩完的《Fate/Extra CCC》游戏角色印象相重合,我觉得菅原孝标女很像游戏里的ジナコ啊!怎么说呢?概以言之:一事无成的宅女,但是细看还算可爱。
不过,恐怕读到本文博客的读者不一定玩过《Fate/Extra CCC》,所以我就来说一下我所观察到的菅原孝标女的特征:
- 沉溺幻想世界
- 一事无成
- 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物语除外)
譬如《更级物语》其中两段,实在让我失望却而大笑:
第五十一篇《前世》里,先花了一两百字(中文译本)的篇幅说自己梦到僧侣,怎么怎么向自己阐述前世来生、说明供奉建造佛像的功德等等。让我读起来也觉得是不是这位菅原小姐从此就要笃信佛教了呢?最后笔锋一转,写下九个字:「然毫无此意,未去参拜。」
又第五十四篇,这位小姐开始反思是不是以前过度沉迷于物语故事了?是不是整天幻想着有个光源氏来接自己,有些太过天真?是不是该认真起来了?结果最后又来了句落笔:「我虽深思反省祈愿,自此认真度日,然未能彻底。」
再如第四十四篇,说自己心想着要去参拜天照大神,并介绍了天照大神的供奉所在、与纪州(和歌山县)的方位关系等,到头来却还是采取了偷懒的做法,称:「然伊势之国,何敢祈望,内侍之所,焉能参拜,漫思惟有参拜太阳。」
如此反反复复,我觉得这位菅原大小姐的行为举止,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这么麻烦的事,我在脑子里想过一遍就好了。」虽不及紫式部洋洋洒洒长篇物语之文采,也未有清少纳言品评万物的女子自信,但菅原孝标女在懒散中确有几分真意——或许,懒懒散散、无所事事,才是符合人性的吧。返观王朝文学之双壁,清少纳言未免也是为留下中宫定子光彩形象,而选择性地表现自信一面;至于紫式部,则是在其《紫式部日记》中展现出了不同于《源氏物语》光华的阴郁一面。
即使放到现在——不,应该是说,尤其是放到现在、放到城市生活中,这种懒惰并勇于记下懒惰之事才更贵在真实。相比于激进的、勤劳的、创新的那些强大有力的口号,那些振奋人心的目标,却有几分远离人境的骇人气息了。
再回到《更级日记》的用语上来说,有两处句子我读着觉得奇怪,一处是第七篇《足柄山》中提到,菅原孝标女及随行者一日出行,在昏暗的山林中遇到游女,招来演艺以派遣恐惧感,随后游女离开了。「……众人依依惜别,不禁落泪,我幼小之心甚至不舍离开宿舍。」
读到这里很奇怪,因为小孩子是很少会感觉自己年纪小的。对于每一个人的每一天来说,都是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人生中最年长的一天。所以,用「我幼小之心」这种话来记录日记是很不寻常的自白语句。后来经查资料,维基百科:更级日记上写:「《更级日记》是平安时代中期菅原孝标女的回想录。作者从13歳的宽仁4年(1020年),到52歳的康平2年(1059年)约40年间写作。」读了这段,我还是不能明白,上面提出的第七篇,到底是她在少女时期经历的同时就写的呢?还是后来长大之后的过往回忆?但正如我说,从「我幼小之心」如何如何这种奇怪的笔法来看,我认为此篇是作者长大之后的回忆之笔。
但是,尽管是回忆,我对菅原孝标女的印象——除了以上看似懒散的印象外,留下的最初的印象也是最深的印象,那是有些寂寞、有些伤感、有些敝帚自珍的一位少女的形象。在第一篇《前往京都》中菅原孝标女写到自己(请别人?)制作了一尊药师佛像,常独自一人时在佛前祈愿早日随父亲回京,可以读到更多物语故事。而第二篇《出门》中说父亲回京任职消息定下来后,却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将这尊药师佛像带走,于是菅原孝标女:
「乃凝视屋内,曾于无人之际悄然磕首跪拜之药师佛像,就此弃置不顾,不由悲从心来,黯然泪下。」
今后提及《更级日记》或菅原孝标女,可能我浮现出的第一印象里,就是我想像出的日本平安时代房总半岛上的一间空屋、一尊佛像和依依不舍的少女吧。
最后再补记一句,第六篇《自武藏往相模》作者随父从上总国回京都时候,途径神奈川,对此海岸也有所记录评价。我想可能就是我所熟悉的江之岛、湘南地区海岸吧。于是记之:
「“にしとみ”之山峦如屏风画排列,美不胜收,另一面之大海、海滨亦景色优美,波浪拍岸,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