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不少对《记录的地平线》的评价,都提到了其设定丰富、详实这一点并加以赞叹。其实在当初看动画第一期第一集,画面上一下子跳出来那么多副职业名称,以及小说第一卷附录里列出那么多副职业时,我也觉得这部作品的设定真是详尽而充实。并且,在不断阅读《记录的地平线》周边资料的过程中,确实也有像是记录的地平线数据库(ログ・ホライズン データベース)这样无论是内容还是呈现方式都很贴心的资料库。而从橙乃早期——早在2011年——的博客给出的资料笔记《初期の資料が出てきたのでメモ 》(备用链接1、备用链接2)中就提到了「八十二の典災に宿りて終末時計を進める」、「その鍬が幸多き実り《ルビ:ノウアスフィア》を切り開かんことを」等元素来看,典灾以及开拓智域这些核心要素在早期阶段就已经出现在橙乃对故事的构想中了。不过,同样是随着我不断阅读《记录的地平线》的周边资料,我也注意到,或许橙乃ままれ本人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提前设定好丰富资料的创作者,甚至于有证据表明,他是故意不提前对故事和角色作出详细设定的。
本文就用我考察到的3处资料,来说明这一点。
小说阶段的设定倾向于省略,到了制作动画阶段就不得不进行大量设定补充赶工
关于动画第二期制作进度超过同内容的第10卷小说的状况,不仅仅是坊间传言。橙乃自己也多次在自己的心得中提到了这一点。在2015年8月26日的《ままれウェンズディ》中,他提到自己当时同时进行动画制作的资料设定、故事大纲,以及小说的设定,他承认这种两边一起推进的方式让他觉得需要认真反省一下。而在同一文中,他也提到,执笔小说时会倾向于省略一些角色的信息,只给出一些比较重要的信息——在这里,橙乃举的例子是秋叶原Raid的全体26人成员中,有10名成员甚至连名字都没给出——而到了动画制作阶段,就不得不把这些设定做出来提交给制作组了。同样在2015年02月25日的《ままれウェンズディ》中,橙乃也举了水枫之馆少女们的设定在他执笔小说第6卷时只有几个主要角色的详细设定,而到了动画制作阶段,则必须要将更多角色设定加以补充完善这个例子。
橙乃在小说阶段省略设定是有意为之
在同人本《橙乃ままれ作品アンソロジー ままれアンソロ》(may/皐めい)中有一篇20000字的对橙乃的采访对话记录。在61页上,橙乃提到了当《记录的地平线》外传漫画《HoneyMoonLogs》作者松トモヤ向其索要有关〈三日月同盟〉中四名等级到达90级的成员的其中一人的资料时,橙乃则表示对该角色完全还没有设定。并且橙乃还谈及了当时尚未对这第四个90级人物进行资料设定的理由:为了今后写作可以有余地,以后故事写着写着发现需要这么一个角色了,到了需要用到这么一个角色来推进情节的时候,再进行相应的设定。橙乃认为采用这样一种比较有余地的设定习惯,而不是事事都巨细无遗地提前设定好,这样才能给为今后的创作带来舒展回旋的空间。而这个后来由松トモヤ来做了设定的角色,就是「飛燕」。
橙乃这样的习惯或许源自于其成为作家之路的习惯
这部分就是我的推测了。我想,橙乃这样不提前给出详细设定的原因,一方面可能确实是由于今后故事创作的需要,另一方面,还可能源自于他成为一名轻小说作家的过程。
在同人本《敷居の部屋の最前線-Front Line-》(敷居亭)中也有一篇对橙乃访谈,其中将橙乃的创作之路大致分为了三个阶段。从后往前说的话则是:(3)出版小说作者阶段、(2)「成为小说家吧网站(小説家になろう!)」网络连载阶段,以及(1)2ch VIPSS板块投稿创作者阶段。
整篇访谈其实是按照由先到后的(1)、(2)、(3)顺序来进行各个阶段创作形式的问答的,但因为对于非日文阅读的《记录的地平线》读者来说,或许各位所知道的橙乃,其实就已经是出版成书的轻小说作家阶段的橙乃ままれ了。稍微关心一些作者成名经历的,或许还能知道橙乃在「成为小说家吧网站(小説家になろう!)」投稿过《魔王勇者》以及《记录的地平线》。但应该鲜有人知到他在2ch VIPSS板块的投稿阶段的经历——即便是在日文读者中关于他这一阶段创作的讨论其实也并不多。所以我在上一段说明时,就逆顺序而说了。
至于提到第一阶段,即2ch VIPSS投稿——用简体中文读者或许可以简单理解的方式来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贴吧投稿发帖,每一个回帖发一小段内容,并且是以体现角色萌点为主,而情节与世界观设定则是次要的。并在投稿过程期间,还会有不同用户插楼、顶帖回复进行评价、指点、议论、催促。同样发帖作者也会将这些其他用户的评论的部分内容作为参考,融入他后面楼层的跟帖创作中。比较有名的作品是当年红出圈、红出日本的《電車男》。不过《電車男》应该是一个基于真人经历的故事,而橙乃等2ch VIPSS板块投稿的人则是基本上都默认是以虚构创作为前提,进行投稿,并共同享受这样回帖、跟帖、评论形式的短帖投稿创作的。
在本篇访谈中,橙乃提到了这一阶段的创作过程,往往在开帖之时只有一个简短的创作念头,而许多角色的塑造、甚至对于故事长短、整体脉络的把握都是在不断创作和收到他人回帖的意见中逐渐吸收、改变而渐渐明确的。在这里(第24页)橙乃举出了《魔王勇者》的例子。本来对于《魔王勇者》的设想,在2ch VIPSS板块投稿阶段,橙乃曾只想弄一个短篇的创作,也就是如最初标题所示——魔王:「勇者哟,成为我的人吧」。勇者:「我拒绝。」这样的双主角恋爱喜剧。但随着短帖创作和其他用户跟帖评论的进展,他也受到一些回帖用户的鼓舞和督促,开始着手充实女仆姐这一角色形象以及在后续故事中的表现。由此,《魔王勇者》朝着更长篇的剧情故事发展而去了。
我自己多年前看过《魔王勇者》的动画,也阅读过5卷小说。虽然现在已经不记得故事具体内容了。不过对于女仆姐的「人間宣言」的场面印象深刻。现在回顾来看,可以说确实是因为女仆姐这个角色形象的充实与活跃,导致《魔王勇者》故事的边界从「女性魔王+男性勇者」的二人故事,扩大到了对于那个中世纪幻想世界中普通平民生活、对一般民众的社会经济地位等问题加以讨论的内容领域。
而回到本文所探讨的话题,我认为橙乃ままれ所经历的这样一个创作阶段的训练与自我思考,这养成了后来在网站投稿阶段,他在小说执时故意不做充分的背景与角色设定的这样一种写作习惯。这样一种写作习惯所带来的一个坏处是,比如像是在动画第二期制作时赶时间补设定直至焦头烂额的工作局面。而另一方面,正如同在短帖投稿创作阶段,投稿者会不断吸收其他用户跟帖的反馈意见那样,我们可以看到在《记录的地平线》小说中,其实有不少角色都是由系列作品的其他作者所设定的,以「外传转正」或「同人转正」的形式进入了正传作品。在这里我可以举出的几个例子有:上面提到的由松トモヤ创作的「飛燕」;而外传《櫛八玉、がんばる!》中的角色在相当程度上都是由外传作者山本ヤマネ进行设定的,后来也进入了动画中;另外,在动画第三期画面中出现的几个路人角色,其实则来自于动画第二期光盘初回特典中橙乃带少年组声优进行TRPG体验时所创造出的跑团角色。
可以说,橙乃早年间的投稿创作阶段的创作习惯也延续了下来,伴随着他的后续执笔过程。其中一个习惯就是本文所考察并指出的:在写作阶段故意不进行详细、充分设定,以给故事创作留有余地,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补充设定或交由他人来设定。因此,当我们评价《记录的地平线》的资料以及背后的设定时,也应当多留心一些,从量上来说或许本作系列是有较为丰富的文本资料并涉及许多领域;然而,这些设定本身是否具有合理性、是否注重前后一致性以及在铺陈世界观、在叙述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广阔的故事展开场域(例:秋叶原→伊斯塔尔→弧形列岛大和→中原→海洋→地月之间)时,其设定是否具有一定的结构规律(反之则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杂乱、肆意、凑数设定)。
以上,就是对橙乃创作时对待故事、角色设定的态度的小考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