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扩写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几天在微博里就概括过这三个原因:“一不喜欢轮回宿命,二不喜欢剑客狂徒,三不喜欢侠义之道”。不过还是想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一些事情和因素补充上去,因此就想扩写出这样一篇短文。
近期由于《仙剑奇侠传五》的临近,对仙侠文化的思考又浮上了我的意识层面,之前被《古剑奇谭》坑了一爹,这次本来不打算买仙五或是观望后买个普通版玩玩的,不过小蛮和欧阳慧的人设挺能讨好我的,而且还有个小蛮的手办要出,似乎正合我意,于是考虑继续积极观望。
常言道要调查才有发言权,要了解才有资格评论,那我的调查在哪里,我的了解又在哪里呢?说实话,我对仙侠类武侠类的东西从小就接触得很少,微乎其微,我想肯定是在中国人平均之下吧,列数一下:
玩过《古剑奇谭》,但玩到大概没过半的地方就放弃了;
玩过《仙剑奇侠传一》,那是小学时陆陆续续玩的,也没玩完,大概加起来体验了2/3的剧情——顺便一说,很多人将之奉为经典,可我现在回忆起来仅是当时缺乏游戏时代无可选择而积累的好感而已;
CCTV版金庸电视剧陆陆续续看了一点,也不完整;
再有就是小学或初中时看过《今世情仇》与《小侠龙旋风》这两部武侠电视连续剧。
就是这样,确实很少,少得可怜以至于似乎连宣称接触过仙侠武侠作品的资格都没。不过我是这样考虑的:玩过全部的人可以对全部进行评价,玩过一半的人可以对他玩过的一半作出评价,哪怕只是看过一张游戏海报,也可以就着游戏海报的内容作出自己的评价,因此我斗胆来表述一下对这类我平时接触得少之又少的仙侠文化,以及其游戏的看法。其实本文并不客观,而是非常主观,极端主观,就如同它的标题——“我之所以喜欢不上……原因”。
原因一:不喜欢轮回宿命。
其实我不是不懂轮回,相反我自认为比一般人更了解轮回和生死观,轮回是一种来自古印度婆罗门教的观念,这种观念的出现时间比佛教还要来得早。婆罗门教认为灵魂生生不灭,可以转世到下一辈子,而佛教继承了这个观点,却又提出要跳出轮回——即佛家的最高目的“涅槃寂静”。然后轮回的观念再随着佛教一起传入中国,也就是说,轮回观事实上并不是发源自中国的,也不是中国传统的文化,而是之后才融入的。中国传统的生死观是什么?是阴曹地府。也就是说在中国先民们的眼中,人死之后是继续生活在地下的另一个世界,而不是再投胎到地上的世界。因此无论怎么讲,轮回观都是一种舶来的观念,至少应该说它是后来才渐渐融入中国传统文化生死观的。
当然我并不是因为它是“舶来品”就不喜欢它,就排斥它,其实我很喜欢佛教这种舶来品。真正让我不喜欢轮回,还有宿命这种设定的原因在于:它给作者开启了不讲道理、不循事理的方便之门,让作者可以偷懒地将一切都丢给巧合和宿命去解释。
举个例子,《古剑奇谭》中的方兰生是个读书人,可他的前世全被设定为一个杀人凶手。诚然,这种对比很有艺术夸张感,很能塑造一个角色的形象,很能深刻描写一个角色的内心煎熬。可是,为什么要将这种对比寄托于轮回呢?如果他上辈子不是杀人凶手,而是个平民,他就不必煎熬了不是吗?为什么他今世的恋人一定要设定为是他前世杀害(背叛?)的人呢?这种将一切矛盾都一股脑地扔进轮回里,再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展现剧情,实在是太过生硬和突兀了。为什么主人公的成长和改变一定要受到上一辈子的深刻影响呢?为什么不能以更合理和更符合现实的方式将之安排在主角的今生今世呢?
每当我看到轮回,我就在想,编剧作者一定是绞尽脑汁想把两个矛盾的因素凑到一块儿,却在已有的故事中死活找不到充足又顺畅的理由,因此就非要以“轮回”作为借口,强掰出一个“巧合”的理由让他们发生联系。因此儒雅书生的前世“巧合”成了杀人凶手,而他的恋人则“巧合”成了他上辈子所杀害(背叛?)的人。
再说宿命,宿命也是和轮回有点关系的,也就是两个人或者多个人上一辈子的缘分。
其实我很喜欢一个主题为“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的游戏。拿《空之轨迹》举例,虽然这部游戏很优秀,我非常喜欢并为之付出了很多,但我始终不是很喜欢它的主题脉络。《空之轨迹》刚出来时的游戏介绍是“新时代的魅力物语”、“新能源导力革命”等等一切似乎是向前看的主题,然而,剧情弄到最后却变成了向后看,变成了追溯古代遗迹,发现女神留给古代人的七至宝。我之前就在博客中表达过,我更喜欢看到的《空之轨迹》是对新能源带来的新的问题与社会变革的故事,而不是去探求古代遗物。
宿命也是一种“向后看”,特别是对宿命的服从与归顺,是一种更严重的“向后看”。看似是续写前世因缘,实则是今世再一次地被禁锢在命运之中,而不是抗争命运,拓展出新的道路。这一点在当我被剧透得知《古剑奇谭》的方兰生最终还是与和他前世有孽债的那个孙小姐走到一起,而不是与襄铃这个小丫头百年好合时,我对宿命这种设定的厌恶大大加深了。
开一句玩笑,如果对宿命的服从和归顺是最好的结局,那么故事里的每一代人以后也别婚恋也别找对象了,直接让算命师傅查一查上一辈子是和谁结婚的,这辈子俩人再接着过呗——这样人类还有发展吗?
好在仙剑五好像已经把主题确定为“心愿”了,我真希望这是一个有关现世的心愿,而不是扯上一段强制轮回又困于宿命的心愿。
原因二:不喜欢剑客狂徒。
这就更是我个人的原因了,我不认同这类热血青年或是冷血刺客。其实不仅限于仙侠类游戏,我在西方奇幻或是日式魔幻中,也不认同这类大众脸勇者,或是性格缺陷杀手。一个过阳,一个过阴。我比较认同的是书生、学者、诗人等这一类性格平稳兴趣儒雅,以知识、笔墨与思辨而不是剑与匕首会友闯天下的人。当然,要一介书生闯荡江湖似乎是有些不讲道理,但反过来想想,一个热血青年或冷血刺客这样整天闯南走北,一不小心就面临生死关头的人,他居然能屡次侥幸活到游戏故事结尾,这岂不是更不讲道理?
好不容易出来个方兰生——算是我接触过为数甚少的仙侠类作品中唯一的书生形象——可是性格却设定成那么得(脏话请自行想象)!书生的谦逊有礼在哪里?!学士的儒雅风范在哪里?!佛家的沉着稳重在哪里?!没有,完全没有——我对这个整天唧唧喳喳半吊子学问不懂装懂活像个街头市井小民的人物设定失望透了。
看来,就算不是剑客狂徒,仙侠类游戏里的书生我也得好好分辨一下,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雷区。
原因三:不喜欢侠义之道。
这就涉及到一些社会规范和政治理念的话题了。
先拿最令人诟病的“劫富济贫”说起。富有不等于罪恶,那些大侠凭什么抢劫?如果一些富有的人家是靠自己的辛勤劳动一代代积累的,我想最正义的做法非但不是去劫,而是应该去保护这种财产。劫是什么?是抢劫,是一种犯罪行为。你要劫富济贫,你干脆就直接说你想犯罪得了,何必要以“侠”的名字来往脸上贴金呢?网上查到武侠小说作者梁羽生的一个观点:“侠就是正义的行为,对大多数人有利的就是正义的行为。”这看似很好,很民主,很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但这句话隐藏着一个很可怕的论调:正义与否不在于某件事是否正确,而在于支持的人数或受益的人数之多少。这就涉及到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讨论了,从思想到经济再到政治都有各种论战,在此就不展开了。总而言之:富不等于恶,侠不能乱劫。
再看看狭义之道中对“恶”的惩罚。对恶人应该惩罚吗?应该,太应该了。但是应该由侠来惩罚吗?不应该。为什么?因为无论是收集作案证据、判刑、量刑——特别是量刑,都不应该由一个个人,特别仙侠文化的主角总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担任实施。
量刑要适当,现代社会你不能因为别人在公共场合抽了一支烟就判他个无期徒刑,同样古代社会也不能因为人家强抢了个民女,你就珠他九族。刑罚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而量刑则既需考虑到对当次案件做出合理适度审判,又需考虑到对后世同类案件的典范作用。那些故事中的侠客具备这样的思考审度能力,与瞻前顾后的考量习惯吗?没有。就算有,他们也没表现出来。而且在仙侠武侠故事中往往侠客并不是直接受害者,只是为了替另一个有恩之人报仇,便挺身而出充当了审判者与行刑者的角色。侠客这种“快意恩仇”的行为,与其说是正义的伸张,倒不如说是基于私人关系而非基于公共权力的无节制性复仇。私刑不可取,如果人人都充当了审判者与行刑者,人人都以自己的恩仇情感来执行裁决实施个人公正,那这样的社会不是一个正义笼罩下的泰平社会,而是人间地狱。
正好昨天我的一位网友蝌蚪往人在微博上和我讨论玄幻小说的事,他认为“玄幻在中国的泛滥正是体现了中国人不尊重秩序的民族劣根,西方奇幻的主流哪怕是通俗的DND文学也要按照严格的规则,发挥是被限制的,这表现出西方人对于奇幻设定即规则的尊重。而中国玄幻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们不会对规则混乱感到一种规则被破坏的羞耻感,我想奇幻的爱好者看到玄幻都有羞耻感”。虽然不完全认同他这一观点,不过我想本文提到的侠义之道允许甚至提倡被个人滥施的正义与裁决,也是这种不尊重秩序的体现。而这种不尊重秩序还往往有一个通用的借口:世道已然无序,则可施行自我的正义。我想,更应该做的和更为“正义”的方法,应当是提出一个新的公共秩序,而非直接实施个人的正义。
顺便一提,比起侠义之道,我更认同北宋大儒张横渠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属于学者的人生目标。
哇……写了好长一篇文章,比预计的要长多了。总而言之,无论是事关生死去来的世界观,或是事关个人言行的人生观,亦或是事关社会伦理的价值观,我都与仙侠文化有着极大的差异与隔阂。三观不合,何来认同?因此,仙侠文化类游戏,我真的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