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的不净观
——宇文乾巽之断章:对亚洲考察之行的回忆(中)
~真相169·前~
接下来,是展现真相的时刻。牛所长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钥匙扣是用较粗的铁链栓在皮带上的,给人以自行车防盗的感觉。被推开的房间门牌上写着“169”,虽然意义不明,但在之前的介绍会中屡次提到。打开房门,里面有两张床铺,床铺周围的墙面和地面都有一些明显的污渍、划痕与小坑,墙上贴着醒目的大标语:“老实反省、认真悔改;老实做人、认真做事;热爱祖国热爱党,爱父爱母爱所长。”
“Come with me.”牛所长走到房间内靠窗的办公桌旁,宇文乾巽他们围了上去,只见桌子底下压着三张A4纸片,似乎是什么规章条目?“禁止在背后议论牛伯”、“禁止在上课时私自说话”、“禁止将所内治疗细节”……看到这里,忽然一个机械进入了宇文的视野,将禁令条目纸压在下面,同时牛所长对宇文是否真的不懂中文,而向他投来一丝怀疑的目光。不过令宇文乾巽在意的已不再是那所长的目光,而是眼前的这台机械。
~回忆,痛苦的回忆~
是的,他见过。那是一台给他留下痛苦记忆的机械。
这要说到宇文乾巽的学校生活了。弗洛伊德大学中有一个古老而传统,但富有活力充满智慧的社团,该社团从建立之初起,就以精神学所涉及但未深入的各种事物为研究对象。其中有像经济心理学、音乐心理学甚至是植物心理学,当然也有一些灰色地带的事物,如东方神秘主义、LSD、畸形恋爱取向等……尽管如此,但这个社团决不是嬉皮士一类的糟粕,恰恰相反,有资格加入这个社团的都是学校中的佼佼者,及富有思想者。他们是真正的抱以科学和理性去研究心理未知世界的一群年轻人。宇文乾巽有幸成为了社团一员。
然而,毕竟他们都是年轻人,难免又冒险、疯狂和出格的举动。有一次他们不知从哪儿借到了一台做电休克治疗的装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此话一出,宇文乾巽马上就被大家推举为第一个实验对象。也罢,反正社团类似的事也没少做,那就干脆地举起袖子吧。——电休克疗法是在脑部加电实施的,不过因为会产生失忆、记忆混乱、忧郁症等明显的副作用,所以大家事先经过讨论,决定在神经分布较少的肘部进行电击试验,以体验陈旧的电休克疗法给患者造成的痛苦。
副社长很谨慎地将仪器表盘的指针调到最小刻度,然后开启电击——宇文乾巽本以为是咬咬牙就能过了的事,没想到一阵如钢锥插入骨髓的疼痛就从手肘处传来,他本能地踢腿从椅子上向后翻仰倒在地上,一瞬间不可控制地流出了眼泪。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宇文乾巽太过紧张,或是个体体质过于敏感而造成的,但当试到第三个男生无一不痛得大叫时,社长毅然决定中止实验。当然,前三位实验者的亲身体验报告还是免不了的……
后来他们才了解到,电休克治疗目的就是用适当的电流使脑部停止工作,为了防止随之产生的抽搐及其造成的副作用,在事实电休克前还会给患者使用催眠剂和肌肉松弛麻醉。——无论是电休克本身,还是后两者,这种将人当作生物体甚至当作化学与物理反应的容器的观点,及其衍生治疗方法,在以精神分析学著称的弗洛伊德大学的学术氛围中,是受到强烈否定的。
而此次该社团的三名成员才以地狱般的瞬时体验了解到了先辈们之所以否定的原因。
~真相169·后~
思绪回到169房间,宇文乾巽并没有听清牛所长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在反复强调“电流微小”、“安全”、“目的是形成条件反射而非惩罚”这些话。宇文乾巽仍是难以相信这种可怕的治疗机器居然会出现在一个“网瘾诊疗戒除所”里?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电休克疗法即使是在其被提倡的年代,也仅适用于极少极端发作情况下的患者。
牛所长换了把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了一本硬抄本,宇文瞄了一眼其中的内容,每一行都是一个人名加一个编号,有些后面跟着红色的叉号。
牛所长对着身边的助手指了指本子的某处,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该所治疗服的患者被带了进来。显而易见地,他将被施以电休克疗法。显然,导师在之前就对这里的情况有所了解,所以显得并不那么惊讶,又或许导师在教学医疗的数十年经历中,见过比这更残酷的事实?
然而奇特的是,与其说是被带进来,不如说是很自觉地走进来,无人能理解这种勇敢出自何处?
“牛伯,我知道错了。上个礼拜因为晚上没有得到批准而下楼……”
“话不要多,躺上去吧。”所长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右手边的床铺,然后患者就自己拿了一片牙垫咬在嘴里,握紧着双拳请工作人员按住他的四肢。
看着这样的场景,宇文乾巽左手不觉除了许多冷汗,似乎那天痛苦的记忆又浮现在了左臂肘上,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169房间。——在他认为自己会听到男孩的惨叫声之前离开。